岑参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内容解析

《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》唐/岑参

君不见走马川，雪海边，平沙莽莽黄入天。

轮台九月风夜吼，一川碎石大如斗，随风满地石乱走。

匈奴草黄马正肥，金山西见烟尘飞，汉家大将西出师。

将军金甲夜不脱，半夜军行戈相拨，风头如刀面如割。

马毛带雪汗气蒸，五花连钱旋作冰，幕中草檄砚水凝。

虏骑闻之应胆慑，料知短兵不敢接，车师西门伫献捷。

文译：

您没看到，下雪后海子边，可以跑马的平川，平地起沙尘暴广莽无边黄沙直入天空。轮台九月份夜里狂风在吼叫，一河床的碎石大的如同斗一样，满地的石头跟随着狂风在乱跑。匈奴那边正是丰草变黄马儿正肥壮的时候，金山西边看到烽烟报警，尘沙飞扬，汉唐大将率军出师西征。将军的金属盔甲夜晚也不脱下，半夜里行军戈矛有时相互碰到，风吹到头上如同刀砍，风吹到脸上如同刀割。马毛上都杂带着雪，马汗里蒸汽腾腾，五花马，连钱骢，这些骏马身上随即结成冰，帐篷中准备草拟征敌檄文的笔砚里墨水都凝结成冰。敌军骑兵听闻到汉唐大将出征的情况，应该就会胆战心惊，预料自知短兵器不敢交锋，我在车师城的西门伫立迎接凯旋献俘报捷的仪式。

欣赏：

第一联，意境宏大，别当是具体地名，就按照字面修饰去理解，川可跑马，海即湖泊，被雪覆盖，莽莽黄沙，铺天而来，沙尘暴骤起，暗含狂风。点出地点和特殊恶劣情况，也点出本诗正题——走马川行，剩余字是副题。川、边、天，押平声韵。

第二联，点出地点、月份、夜晚，细写狂风，用风吼、石走的拟人手法，四句写风，五句写石，六句风石合写，用不可想象的实写，把狂风写活，川上不仅走马，还走石，见所未见的景象，凸写环境恶劣，反衬将士不畏艰难。吼、斗、走，押上声韵。

第三联，上承九月，草黄马肥，一写敌方，点到为止，意简言赅；二写双方，战火烽起，简洁明快；三写我方应战出师，直截了当。点出副题——出师西征。两个西字，说好是为文潇洒不羁，不计较细节；说差就是重复啰嗦。肥、飞、师，押平声韵。

第四联，上承夜、风，从人的角度开写，顶着极寒狂风，如刀割头、割面行军，通过叙写将军、行军两细节，凸显将士严阵以待、废寝征战的大无畏精神。脱、拨、割，押入声韵。

第五联，再写严寒，从马汗作冰、砚水凝冻的细节写出军、马实况，反衬出我方不畏严寒，有条不紊开展征战前的准备工作。蒸、冰、凝，押平声韵。

第六联，虏骑上承匈奴。最后点出诗题中的奉送，写上三句祝贺语。由于唐将士威武，威慑至敌军闻风而逃，将不战而胜，诗人将到西门伫立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。慑、接、捷，押入声韵。

细释：

君不见，用在句首，最早见于南北朝鲍照《拟行路难》，后释宝月、吴均、费昶的《行路难》都出现过。《乐府诗集》：“《乐府题解》曰：《行路难》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，多以君不见为首。”其实，也有用在其他方面的，如陈寿《三国志管辂传》：君不见阴阳燧在掌握之中。原先都用在《行路难》的首句句首，唐朝开始拓展用在其他诗题上，除了艰难悲伤外，也出现中性的，如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等，甚至还出现赞叹褒扬的，如杜甫《冬狩行》：君不见东川节度兵马雄，校猎亦似观成功、《徐卿二子歌》：君不见徐卿二子生绝奇，感应吉梦相追随，明朝的更明显，凌濛初《二刻拍案惊奇》：君不见贯高当时白赵王，身无完肤尤自强、余邵鱼《周朝秘史》：君不见，首阳山下人，至今千古扬芳誉。更多诗句详见来龙去脉。

张冬云还总结出，“君不见的位置非常灵活,可用在一首诗的开头、中间和结尾。君不见句式可用以铺陈、举例、起兴和总结。…其用在抒情诗或具有较强抒情性的叙事诗中起警醒读者、加强语气的作用。它没有具体、实在的含义,但它是诗句的有机组成部分。”君不见，用在句末句中，则是实意。如南北朝何逊《为人妾怨诗》：燕戏还檐际，花飞落枕前。寸心君不见，拭泪坐调弦。南北朝鲍令晖《古意赠今人诗》：北寒妾已知，南心君不见、魏收《魏书》：诸君不见毒蛇乎?

走马川，古籍里未见此地名，别作地名理解。走马，在岑参诗里多见，如走马貂裘穿、看君走马去、走马向南荆、近来能走马、弥年但走马、为君急走马、送君走马归京师、辞君走马归长安、走马西来欲到天，雪海，古籍里虽有，可一在勃达岭附近，二在碎叶戍附近，似乎与本诗都不相关。金山，一说阿尔泰山，二说天山金岭，三说甘肃玉门、西宁县都有金山，四说陕西永昌卫城北。本诗指那里都有争议，难确定。轮台，汉轮台在南疆，唐轮台在北疆。车师，前车师在吐鲁番，后车师在唐金满县，今奇台县。可是很多错注解为吐鲁番。

诗题里的行，一说歌行，是种诗歌体裁；二说川行，类同于山行、郊行、江行、早行、晚行，就是走路。我查到胡震亨《唐音统签》作走马川雪海边，行字被挖掉涂黑，硬生生地删除掉，字的位置还在。钱钟书《谈艺录》：《野客丛书》卷二十谓此体起于《素冠》之诗。按《素冠》之什，凡三章，章三句，每句用韵，王说极是。然王未举七言古诗之用此体者。《全唐诗》仅存富嘉谟诗一首，曰《明冰篇》，即三句转韵之体;岑嘉州《走马川行》，亦纯用此体。按汪瑔《松烟小录》卷一谓此诗起云:走马川行雪海边，平沙莽莽黄入天，一韵祗二句;盖“行”字衍文无义，误自题中羼入，削之则川、边、天，亦三押韵脚。是也。按吴仰贤《小匏庵诗话》卷一亦谓《走马川》起句，“行”字是衍文，此诗逐句用韵，每三句一转韵，通体一格;若加“行”字，不词甚矣。

戈相拨，夜行军一说人马口衔枚，只有戈矛有时碰撞发出声响；二说以戈矛拨地探路前行。

风头如刀面如割，互文，可解其一为风头如刀风面如割，其二为风头风面如刀如割，其三为风头面如刀割，都是同一意思。施蛰存《唐诗百话》只知其一，认为“大有语病…不合语法，头字用得不好”，可见其不知其二、其三了。

本诗特色之一，押韵奇。句句押韵，每三句转韵。平声韵、仄声韵交叉。除了钱钟书写到的《诗经素冠》外，还有孔子作的《获麟歌》：唐虞世兮麟凤游，今非其时来何求，麟兮麟兮我心忧。《尚书益稷》：股肱喜哉。元首起哉。百工熙哉。元首明哉。股肱良哉。庶事康哉。元首丛脞哉。股肱惰哉。万事堕哉。《礼记檀弓》：泰山其颓乎，梁木其坏乎，哲人其萎乎！

崔胭《七言诗》：莺鸟高翔时来仪,应治归德合望规,啄食棣实饮华池。古代类似的还是很多，在《诗经》《古诗源》《古谣谚》都能找出一大堆。集评里提及很多三句诗的，可参考。唐开始写律绝的越来越多，写这体裁的就极少，在岑参前有富嘉漠的《明冰篇》，后有顾况的《龙宫操》。宋明清也有人写，极少，主要是在《浣溪沙》《归自谣》《更漏子》等词牌及日本的俳句里发扬光大了。

本诗特色之二，重字奇。好用重复字，除了全诗三个西字，三个夜字及走、马、川、行、见、雪、黄、风、石、将、师、军、如等字，都重复得非常有味，穿针引线，前后呼应。

本诗特色之三，修辞奇。各种修辞手法尽显神通，精彩纷呈。比喻、拟人、夸张、互文层出不穷，恰到好处，凸显西域边塞特色，让人如临其境，如见其境。

本诗特色之四，评论奇。自从殷璠《河岳英灵集》评论：（岑）参诗语奇体峻，意亦造奇。之后，几乎所有评论他的，都写上奇字，奇格、奇句、奇语、奇险、奇景、奇结、奇才、奇气，不一而足，详见集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