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生命境界,指超乎具体描述,体现生命本质的境界。画家能够通过作品“澄怀观道”,由吃饭穿衣睡觉行路直悟妙香远闻、鸟鸣珠箔、群花自落的“禅境”,齐白石某些作品接近这样的境地,不是因为他富于哲理思考,而是他历经劫难,饱看世相,亲近自然,参悟荣枯,自然生出的。
这类作品集中在他的晚年,尤其80岁后。试举几例:《秋色佳》册页。一根小枝,几片枫叶,一只虫,粗笔写出的枫叶艳红得令人振奋,工笔描绘的小 虫细如毫发——可清晰见出它的花甲、六条细足和两根触须,画面上除了题款,再无他物。墨与色、粗与细、大与小,都成对比,枫叶将落,却鲜艳欲滴,热烈而欢乐; 虫完整如初,但有些孤独寂寞,生命的晚岁反而是生命灿烂的时刻,这是喜,是悲,还是像弘一法师圆寂前写下的“悲欣交集”?
莲蓬熟了,荷叶枯了,大地空旷,水面无声。一只蜻蜓飞来,欲落未落(《蜻蜓莲蓬》)。秋风过后,枝上还剩余几片树叶,一只蝉在枯枝上鸣叫,一个蚂蚁在地上行走,一只红色蜻蜓从空中飞来。秋光是这样的明媚,以致贝叶的每一条细筋,蜻蜓翅上的每一格小网纹,都看得清清楚楚(《贝叶草虫》)。这些极单纯、极直率又极细微的画面,好像倏然 除了生活表层的混乱和繁杂,呈现出生命的单纯和空明。从白石老人这类作品中,我们听到了生命的波涛,那感觉,真如空潭印月,朗朗清清。
过去曾听人说:“齐白石最后几年的画,已不成画”,这是只见技不见艺之见。看懂这类作品的笔墨,需要一定的条件。宗白华说:“人间第一流的文艺,纵然是同时通俗,构成他们的普遍性与人间性,然而,光是这个,绝不能使它们成为第一流。它们必同时含藏着一层最深层的意义与境界,以待千古的真正知己。”白石画雅俗共赏,这两幅《牡丹》虽无深奥寓意,却以其生命的大纯真、大自由通向了宗白华说的“最深层的意义与境界”。
齐白石胜出同时代画家之处,是他能超越旧式礼法的束缚,复活被麻木在前人模式中的感觉,重新发现大自然的生命活力,直触生命的真相。齐白石来自民间,来自野性生命力未泯、自然和人的和谐关系未受大破坏的山乡,比一般人更敏于花香鸟语和四时风云的变幻,而性格的真率,阅历的丰富和宁静的创作环境,又赋予他敏于顿悟的特质。这在他的诗文中也有充分体现。胡适说齐白石:“没有做过八股文,也没有做过古文骈文,所以他的散文记事,用的字,造的句,往往是旧式古文骈文的作者不敢做或不能做的!”杨圻评白石诗云:“粗枝大叶诗如画,天趣流行水涤肠。”与上述分析是一致的。
人们喜欢议论东方艺术与西方艺术,比较它们的异同。齐白石对生命的观照与体验,正是东方的、中国的。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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