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力小城白石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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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力：

小城白石山

从赣州城区东行百余里，曾经有座小城叫白石山，是全国十大钨矿画眉坳的一个分矿。周围村民谓之“小香港”，还是待嫁村姑的首选地。那里，留着几代矿工的岁月痕迹，留着他们用汗水和智慧书写的荣光。

相传三百年前，山坳之石渐次变白，居住在那的客家人便取地名白石。白石群山环抱，变白之石便是钨矿，建矿后命名白石山。

白石山鼎盛于上世纪60至80年代，盛时居者万人。伴全国开矿潮，小城两个月建起，因钨而起，因钨扬名。

小城呈蛇形，两山夹沟，沟涧溪流，方圆不足一公里。山坳是生活区，粮站、车库、街市、办公楼、宿舍楼、学校、医院……应有尽有。山上有五个主平窟，旁牵采、运、选及机修区，一条沙路顺坡蜿蜒，连通四方。那些栉风沐雨的日夜，机器轰鸣，焊花飞舞，号声嘹亮。

矿工宿舍大多两层，多人一室，营造浓浓工友情。矿工们大多抽烟，牌子多是赣州桥、黄金叶，条件好的也有大前门、上海，我们这些孩子便绕舍捡烟盒，折成三角板“比赛”，比打骆驼、滚铁环还流行。

矿里生活挺人文。食堂建在中心，每天飘出的香味溢满整个矿区。生死之交、性情狂野的矿工们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，大嗓子吼叫风景独特，另一道风景在公用澡堂，无论是酒后的嘶吼还是淋浴时的对歌，他们把艰苦的日子过成了诗。渴盼爱情的矿工们外表俨然石头般刚硬，内心却有着绸布般的柔软。

食堂对面是灯光球场、俱乐部，入夜便人山人海，男子汉们厮杀球场，还有矿工被直接招进了市篮球队，不少孩子上大学后也成了球队主力。最吸引人的是俱乐部，每天一班的客车往返赣州，转送电影拷贝，山坡上的喇叭播影讯，放电影的大胡子俨然“明星”，我在那看过八个样板戏，还有地道战、红雨、春苗、火红的年代……，至今脑海中仍深深嵌刻。俱乐部还不时有演出，矿山的文宣队员换了一茬茬，排了好多节目，我的母亲便曾是文宣队编导。

山坳中央的两层办公楼当时挺显眼，是矿山的神经中枢，一间电话总机房百余插孔，关联内外。记忆最深的是去办公楼看橱窗报纸，自那时起，我最爱看的便是《参考消息》报了。后来楼内有电视机房，百十人团座，嗑瓜子看新闻听戏曲，热热闹闹看春晚，像极了一家子，设在那的招待所是出差人和亲属探亲的憩息地，还举办了不少热闹的婚礼。

一群人，一座城，有感情、有温度、有能量，自成一个生命体，延续着灵魂涅槃。

办公楼前有条小街，沿街30米摆摊卖菜，母亲常沐晨曦拿着肉票排队，给读书的孩子添点荤，街边有一排商铺，出售文具图书、医药食品、生活用具，我珍藏的几百本连环画便购于此。

最壮观的是倚坡而建的18幢家属房，居厨隔道，中间的小马路把它辟得方方正正，邻居们常常带着冻米糖、油炸果子串门，亲如一家，每每冬天，隔道上便全是家家户户自做的咸鱼、腊肉和香肠，香飘满坡，主妇们争相竞技，好不壮观。

子弟学校在家属房后，老师多是高中毕业的矿工，平房环绕圈成校园，中间是运动场。我在这学了六年，中小学一体，课桌很旧，学风很浓，老师们乡音很重，弟子们潜心求读。这里走出了博士、企业家和领导干部，以至几十年后同学相聚，话语中都是硬核求学路。我们那届爆了大冷门，数十人进城中重点，也成就了我的中考状元梦。

医院与校园隔溪相望，矽肺病人多，因钨而致。印象中便是“大白”匆匆的身影，浓浓的药味，医院的后山上，墓区整齐沿山，每年清明冬至，满山鲜花满山烟火，却伴丝丝寒意。让太多的故事埋没在尘土里，尘封在无言的白石山。

中考过后，我离开了白石山，几年后，父母也调到了遥远的异省城中。父亲直到临终再没回去过，只凭书信了解白石山的变化，成了他的终生之憾。从同学那知道，矿源渐尽，九六年终于分批转场。白石山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和热闹。附近村民也开始住进了冷清的家属楼、职工宿舍。冬去春来如旧，日出日落轮回。而矿山的轮廓，日渐清晰印在我的梦中。时间如矿山，常在心中寻找生活的宝藏。

平

安

顺

意

“细饮清溪水，梦回白石山，昔日小香港，今朝客乡缘”。初中毕业四十年，我回到了梦里的故乡。旧迹还在，却是车马无踪行人稀，溪流两旁草萋萋。从粮站走起，至学校，寻找当年的生活年息，观不完听不够，徘徊留恋，不舍离去。同学们沿溪拍照觅气息，在子弟学校停留，看教室墙上，“好好学习，天天向上”字迹依稀。

偶遇一位当年的大叔，年逾八旬，便说起我们的父辈，情依依梦依依，激活了粗犷的大山，划过了地球深处的记忆。

两年后，朋友的一部电影在白石山附近开机，我多留半日，再次寻旧。忽然失去了记忆，大多建筑已不复存在。庆幸前次回返留下的那些照片，成了珍贵的史料。当地领导说：要在这重建一座小城，主平窟，有意义的建筑留下，供人记忆瞻仰，旧屋将变小楼新房，见证历史，穿越时空，念叨初心，还叫白石山。多少年过去，往事被时代的手轻轻抓起，像沙粒般散落在尘世的角落，而那些斑驳的碎片，便是岁月的痕迹。

“钨金莫问有还无，百载人间一画图”。我再次登上那山坡，耳边依然是熟悉亲切之音，如象坡上的喇叭仍在播放着《东方红》，轻抚主平窟洞口锈迹斑斑的矿车，忆起父亲带我到地下八百米采矿区的情景，身影依稀，一如电影慢镜头，讲述沉积的往事，满载钨沙的矿车带走的是矿工们的一片片深情。

倚山顶远眺，依旧山路弯弯，水坝巍巍，白沙浊水，近山如黛。饱含色泽的石头，包涵着千锤百炼的精髓，场境赋予它生命、情感，无须水墨渲染，定格纯洁的生命底片。

那些欢乐哀愁，与曾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的血液和细胞融为一体。它能生生不息，让人永远追寻昔日，追寻那座曾经的小城。

荡去灰尘身不倦，倾尽平生一缕情。许多的日子，我一直想写滋润了无数人的白石山，那里的山水草木，暖心暖胃。

小城白石山，有看不够的风景，听不竭的山语，说不完的故事，道不尽的情怀。与你相遇，是我人生最美的邂逅。悠悠岁月，是一幅记忆的长卷，含情含梦。白石山，我还会回来，再放飞心灵深处最纯真的梦。　

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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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

安

顺

意

柿

柿

如

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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